爸爸的花儿永不落

福利院的园内草木茂盛，风景清幽，春有玉兰，夏有石榴，秋有芙蓉，冬有腊梅，别有一番景致。我时常在园中看见一个中年男性的身影。他五十多岁，须发皆白，但身形圆润饱满，初来之时，我心中纳闷：院里住养的老人大多已八九十岁，他这么年轻，为什么会在这里呢？

不久后，院里办了场新春活动，活动结束后，一位老人来到办公室，说表彰奖状上的名字打错了，“北冥有鱼，其名为鲲”的“鲲”打成了“琨”。老人家学修养深厚、记忆准确，我不由得暗暗称奇，立马拿出花名册对照。老人一点儿也不介意，还讲起许多往事。

老人年轻时工作顺心，家庭幸福，但儿子一岁时突患重疾，身体大受影响，退休后老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和老伴照顾儿子。后来老伴过世，智力受损未婚未育的儿子该何去何从？老人实地考察了很多机构，总算选到个还算满意的，准备把儿子送进来，可儿子从小没有离开过家人的陪伴，实在不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陌生的环境，索性自己也住进养老院，和儿子一间房。他的儿子就是我在花园里看见的那位中年男性。

老人好静，好读书，好看新闻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里。儿子年轻，爱走动，爱看热闹，甚至有点顽皮。一日，一只小鸟不知怎的掉落在阳台上，儿子如获至宝，一把捉住，紧握在手里。护理员姐姐让他放手，他却死活不放。反复劝说无效，姐姐们只好轻声“威胁”他：“你再不放手我们就要告诉你爸爸了。”他原本毫无表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，老人出来果然将他一顿呵斥，他极不情愿地将鸟儿放了。

寒来暑往，花开花落，父子俩在院里安闲地过着他们的晚年和中年。晚秋十月，成都已经有了深深寒意。我从老家回来，同事告诉我，老人突发脑梗，好在及时联系医院救治，终于脱离危险住进普通病房。如此一波三折，一颗眼泪在我眼睛里打转又停下，我脑海中闪现出他呵斥儿子把小鸟放了的场景，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父亲，而忘了他还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。

阳光很好的午后，我在园子里休憩，他的儿子也在。他依然边做弹指的手势边对我微笑。园子里桂花飘香，芬芳怡人，我想起初中有篇课文叫《爸爸的花儿落了》，而所有的花朵都为他开着，因为他的世界里，爸爸的花儿永不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