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里,隐约浮动着柳枝和艾草的清香;可我心上萦绕着的,依旧是记忆里的烧饼香。
那是老家街头一个卖烧饼的小摊,长长扁扁的烧饼皮上撒了芝麻,内里裹着白糖,贴在炉壁上烤制。出炉时外表焦黄酥脆,咬下去却是又香又软,那是我自小喜欢的味道。
外婆离世后,爸妈把外公接来家里同住。每天清晨和傍晚,外公牵着年幼的我走过家和学校间的那段路。偶尔放学早的下午,外公在校门外接到我,便掏出怀表看一看时间,再故作神秘地问我:“今天要不要走远一点的路去买烧饼呢?”然后等待我的欢呼雀跃。有时清晨的雾气会润湿外公大衣的衣襟,傍晚的夕阳则总是在地上投下我们俩长长的影子,再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。
后来,逐渐长大的我有了自己的世界,外公也早已不再偷偷目送我,但他总会记得我最喜欢的烧饼。周末,外公下午出门散步时总会走到那条路,给我带上一个烧饼。因为怕烧饼变凉,于是每次都将刚买到的烧饼仔仔细细地包好,放在大衣夹层的口袋里带回家给我。
外公离开那一年的国庆假期,我从北京回来看他,过去一向精神矍铄的他如今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,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。我凑近一些,他努力张口,却只说出一个微弱的“好”字。我拉着他的手,点点头,也说“好”,转身在走廊里泣不成声。
或许是因为所有的悲痛都在外公离开前的日子里用尽了,我总觉得外公的离开是没有实感的。这六年的时间里,我大学毕业,念了研究生,然后恋爱、工作、结婚,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行进。只是我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,假期回家第一个奔向的房间里已经不再有那把熟悉的躺椅,而每年清明祭扫,也总想向他讲讲我这些年的生活。后来我总想吃烧饼。每次回家经过那个路口,总忍不住地张望,可不知为何,曾经风雨无阻的小摊如今也不常出摊了。
直到前不久的晚上,经过一个中学门口,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炭火炉,在寒风中冒着腾腾热气。我连忙追上前去买了一个烧饼,不顾摊主“小心烫口”的提醒咬上一口,竟真是那样的味道。
夜晚的寒风里,烧饼隔着油纸袋传来丝丝暖意,我却在这样的暖意里几欲落泪。我捧着烧饼回头看去,模模糊糊看不真切,却又仿佛看到外公站在路口拐角处,遥遥冲我挥手,一如六岁那年,目送着我独自去上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