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的脚步近了,我仿佛听到糍粑杵一锤锤砸在糯米上发出的声响。清脆击打声伴随着有节奏的号子,串起我关于家乡年的记忆。
在家乡,人们会为年的到来,准备好自制的食物。“天下最好吃的菜,在我屋头的菜园里,在灶屋的坛子里。”这是勤劳肯干的家乡人在与自然的朝夕相处中,所顿悟的智慧。老家美食繁多,关于年节的食物更是数不胜数。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,并非其他耳熟能详的菜品,只是那普通的糍粑。
听母亲说,外公当年可是村里打糍粑的一把好手。打糍粑不是件易事,是对一个人是否拥有力量与智慧的考验。不过我想,这难不倒外公,因为寒冷与饥饿、枪炮与飞机都不曾阻挠过他的脚步。我的外公在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后转业回到家乡,曾因战场上作战勇敢获得了三等功。回家后,他回归与泥土打交道的日子,在广袤的土地上同其他老农一样照料着土地。
大概只有到了打糍粑这种“厉害活”时,山一样沉稳的外公,才会显现出他如水般的灵巧。曾见过两位年轻力壮的老乡打糍粑的场景,他们露出泛着汗水的胸膛甩开膀子,胳膊上的肌肉随着挥杵棍的动作而颤抖,糯米在他们一下下的捶打中变就了形态。我初次见到这样的活动,不禁出声喝彩,而老人们却说,“圆圆妹崽,这才哪到哪!你是没见过你外公当年是怎么打糍粑的!”
青壮年们将糯米擂好后,该各家的媳妇姑娘们上场了。一双双素手抹上食用油,像白玉一样清透。粘手的糯米团在母亲手里服帖极了,如同她听话的学生们,一个个整齐排列在铺了倒满油的桌板上。我笨拙地随着母亲的节奏揉捏着糯米团,奈何却总是捏不出圆满的形状。母亲看我急得满头大汗,笑说:“女子,这事急不来的,要慢慢来。”
母亲是个工作上的急性子,生活中的慢性子。不管是在当年连煤炉子都没有的村小,还是在如今窗明几净的小学,她常常保持一种与时间赛跑的姿态。在生活中,母亲的慢性子体现在对我和弟弟无限的宽容和爱护里,像那糍粑,蘸点黄豆粉和白糖,成就生活里最甜的一口滋味。
捏好的糍粑在桌板的挤压下,变成我所熟悉的扁圆形状。待它们冷却成型,收置在装满水的水缸里。糍粑的制作过程已然结束了,但我的生活还在继续航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