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的眼泪

第一次看见爷爷哭，是奶奶生病住院的那天。平日里鲜表露情感的爷爷一瞬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，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，很想给他一些安慰，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。

在我的印象中，爷爷和奶奶就像两个老小孩儿，总像小孩子一样拌嘴吵架，活脱脱地验证了“家有二老，如有两宝”。奶奶是家里的大领导，指挥安排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，爷爷总是嘴里嘟囔着不想干，行动却乖乖照做。

由于奶奶这次生病突然，爸爸连夜带着我们全家赶回了老家。望着远边飞过的鸟儿、路边摇摆的树枝、天空堆积的乌云，车里满是沉默。爷爷的眼泪、车里的沉默，仿佛在告诉我们情况不妙。

生死是一桩奇怪的事，人们总要等到它真正逼近，才意识到活着有多么美好。我们害怕它，但更害怕它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人身上。最大的恐惧应该是它与我们擦肩而过时，留下我们独自一人面对。我想爷爷也是这样吧，即使有众多子女，但每个子女都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，他总是羞于成为子女的负担。就像龙应台在《目送》里写道：“所谓父母子女一场，只不过意味着，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”因为子女一出生就是一个个独立个体，他们有自己的人生需要奋斗，真正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唯有恋人。

爷爷平复下来后，我坐在他的身边，陪他静静地远望躺在病床上的奶奶。爷爷慢慢地跟我说起他们的往事，奶奶这一辈子很苦，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。他俩当时是经人介绍走到一起的，为了结婚，爷爷还辞去了城里的工作。之后的几十年，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过来，日子有苦有甜，经历风风雨雨，到如今总算过上了好日子。爷爷说完叹了几口气，连连摇头。这一刻，我才明白爷爷对奶奶无声的爱。

爷爷奶奶这一代，表达爱的方式隐晦却又深沉。他们不会说着你侬我侬的情话，他们的爱都藏在日常点点滴滴的小事里：有时候奶奶一声吆喝，爷爷嘴上说着不去，行动上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；有时候奶奶在灶台炒菜时，爷爷在灶台边烧火；有时候奶奶喂猪时，爷爷砍柴；有时候奶奶补衣服时，爷爷看新闻联播……这些点滴日常编织成的画面，平淡却又温馨。

好在最终奶奶脱离了危险，大家悬着的心也落下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