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在校园里散步,忽而听见悠悠的戏腔。寻声觅去,远处草地上,几位老人正起着架势唱戏。听到那曲儿,我不由得想起了儿时春三月的庙会,也想起了我那年年都要看戏的父亲。
父亲爱戏,虽平日里不爱说话,却极爱自顾自地哼着戏里的曲儿。每年春三月,都会有戏班子来村子里唱戏。他们在那露天的戏园子里,从早到晚,敲锣打鼓、咿咿呀呀地连唱三天,从梁祝唱到穆桂英,再从三国唱到牡丹亭。
三月的夜,宁静的水融了手电的光,粼粼的像一条神秘的河,斗折向前,明灭可见。初春的夜是静谧的,连虫鸣也不曾有。我抱着小板凳走在前,父亲打着手电筒走在后,腋下夹着我的外衣,嘴里哼着戏,不紧不慢地走着。远处月光洒下,冷冷清辉伴着父亲哼出的小曲儿落在了巷尾的老树上,皎洁而孤傲。
出了巷,再走不远就是戏园。还没走近,就听到了锣鼓声和台上人的戏腔,夹杂着园子里小孩儿们吵闹叫喊的声音。我抱着板凳跑到那一簇糖葫芦下仰着头痴痴地看着,一个个圆溜溜的大山楂披着金黄的糖衣串在竹签上。那山楂个个红彤彤的,金黄的糖衣被灯照得晶莹剔透,让人忍不住想去舔一口。
“走。”我正看得发呆,父亲拉起我的手往戏台那儿走。他拉着我在人群里转好几圈,逢人就寒暄,如此折腾我好一会儿,才找到一个灯光好、声音清、人不挤的地方让我坐下。我来戏园子只是想和伙伴们玩,看一会儿就会和父亲说想去玩。“不要跑远,一会儿去找你。”我点点头,就往园子外面跑了。
“爸爸,我瞌睡了,咱们回家吧。”我抱着父亲的腿,坐在他的脚上,在锣鼓喧天声中仰头冲他喊着。“再等一会儿,等这个人唱完咱们就回去。”父亲抱着我坐在小板凳上,用他的大衣盖着我,只将我的头露在外面。父亲怀里暖暖的,暖得我更想睡觉了。台上那人来回踱步,摇头晃脑,头上戴的翎子跟着甩来甩去,好像西游记里孙猴儿的凤翅紫金冠。我打了个哈欠,依稀听出那人唱了一个“狗”字,迷迷糊糊想起出门前忘记喂我家的小白狗。
“爸爸,回去的时候你背我好不好?”我困得睁不开眼,抬头看向父亲。“好,再等等。”他拍拍我的脑袋。许久,台上的人唱完了。我揉揉眼睛,抱起小板凳,拉着父亲的手就要回家。他望一眼戏台子,转身蹲下背起我,哼着小曲儿,带我回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