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习习,雁鸣声声。
这时节,庄稼都收割完了,牲口被随意地牧放在田边地头;颗粒都归仓了,小憩的农人们脸上写满了笑意。天空出奇地宁静高远、蔚蓝澄明,一切都处在一种显现、开敞和领悟的状态。
在山地听雁鸣与数飞雁的日子,是我生命历程中最眷恋的日子。在这样的日子里,慈祥的爷爷最终长眠在一座我们曾一起听雁鸣和数飞雁的山冈上。后来从父亲口中得知,爷爷喜欢在山冈上目送南飞的大雁,是因为他日思夜想的故乡就是在大雁前去越冬的南方。为了躲避战乱,他早年随古道马帮流落进高原,后来在山地成了家,再也没回他的出生之地。父亲的话让我陷入长久的沉思,我不知道在秋风中仰望天空的爷爷,在其大半生里默默目送过多少南飞的大雁,但我能理解一个不能归乡的游子在异乡是如何忍受乡愁。
记得有一年,南飞的雁群在我的目送中突然掉落了一只,我急忙告诉爷爷,爷爷二话没说就拉着我向落雁哀鸣的牧场奔跑。在一片金色草丛中,只见一只紫褐羽毛、腹部雪白的大雁不停挣扎。爷爷轻轻地抱起大雁,认真查看有没有受伤,接着再摸摸双翅紧贴的腹部,忧伤地说,是太老了,皮毛下一点脂肪都没了,还有什么体力远飞呢。尽管爷爷精心护理,三天后大雁还是死了。埋葬大雁的那天,一个从南边来的远行客告诉爷爷,两天前他途经一个牧场时,也看见村人在埋葬一只死去的大雁。爷爷听后不再言语,两行泪却涌出眼眶,挂在皱纹密布的脸颊上……
多年后的今天,我谋生于故乡往南数百公里的一座城市,城南有一个观鸟台。每至深秋,许多候鸟经过城市上空,一路飞往南方过冬,我避开人声喧哗的观鸟台,选取一个僻静之处席地而坐,期待南飞的雁阵映入眼帘,十之八九等来的却是失望与遗憾。我能做的,就是静听内心的山风,默数内心的飞雁,在容易迷失的年代守护自我、保持自我。
秋风起,雁南飞。对远离故土几十年的我来说,美好的“听雁鸣”和“数飞雁”的场景已成如烟往事。可在秋天寒意来袭时,内心深处总少不了涌起那温暖的绵绵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