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乡村,每一种草都有自己的归属。
在我童年的植物谱系里,过河藤、光棍草等柔软鲜嫩,和红薯包葆等一起煮熟搅拌后给猪吃的草归属于“猪草”;而白茅草、狗尾草,这些叶片有锯齿或放在嘴里咀嚼时质感粗糙的草归属于“牛草”。有一些草不仅可以养牛养猪,在关键时刻扶危济困,我们称它们为“药草”。
春日是药草恣意生长的时节。此时,车前子、五皮风、夏枯草正舒展着身子,静悄悄地把田埂、山坡、地头占领成自己的王国。鱼腥草从土地里探出头,眼见春光正盛,便卖力地拉伸紫红色的叶片。仅有美艳是不够的,鱼腥草独特而强烈的香气使得它成为野地里的药王。轻轻摘下一片叶子或掘出一截细根挨近鼻尖,刺激的腥香扑面而来。鱼腥草既能做凉拌的主角,也能做蘸碟的配料,还能清热解毒、开胃健脾,是春季野菜的不二之选。
金银花也是可贵的药草。它的藤蔓有时附在树枝上,有时随着地形坡度缓缓铺开,有时又直挺挺地独立生长。花朵初开时洁白如银,几天后花凋谢转为金黄色,故名“金银花”。金银花的花瓣细小,又生长于山野,即便灿然盛开,在浩荡乾坤间终究太过渺小。但外表朴实的金银花,味道却清新怡人。轻轻靠近,好像自己也回到花季,随手摘下几枝置于矿泉水瓶中,摆放于案头,清芬的花香在空气里晕染开来。
待到青春凋逝,花瓣委地,将失落的花朵清洗后泡茶或晒干入药都是物尽其用的安排。传统医学认为,金银花能清热去火,凉血止痢,适合夏季使用,现代研究发现金银花还能抗菌消炎。天地间的野花野草不计其数,金银花本已能凭借其芳香占一席之地,难能可贵的是,它能为贫病之人带去希望和健康,所谓有香气的灵魂大抵如此。
“良药苦口”在山间并不绝对,药草五味俱全,苦蒿极苦,白茅根甚甜。苦蒿幼小时矮矮地“蹲伏”地面,鲜嫩可爱;而成熟后的苦蒿长相英俊,姿势挺拔,不蔓不枝,像一棵微小版的松树。苦蒿闻之有股苦香,尝起来则“苦不堪言”,不知是造物主补偿,还是食用者的心理作用,多数苦物回味时都有一丝甘甜,苦蒿亦如此。白茅根和鱼腥草的根外观很像,但白茅根嚼起来像吃水果一般,老人家爱用其泡水喝,小朋友则当零食吃。
春日融融,药草在土地的怀抱里香气四溢,春光庇佑着它们,它们庇佑人间。